此书摘本创建于:2016-06-09
人间失格·斜阳
《斜阳》(1947)是日本战后文坛非常重要的作品,曾创下战后文学作品畅销的记录,“斜阳族”一词作为没落贵族的代名词而广为人知。作品表现了战后贵族后裔的社会地位日益衰微, …… [ 展开全部 ]
- 作者:[日] 太宰治
- 出版社:上海译文出版社
- 定价:35.00
- ISBN:9787532764488
-
尽管我是第一次来到外乡,但对我而言,陌生的他乡比起自己出生的故乡,更让我感觉轻松快乐。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我早已将表演的本领运用自如,在欺骗他人时已不像以前那么劳神费力了。这样解释虽然也说得通,但是,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,对象是亲人还是陌生人,身在故乡还是在他乡,这中间存在着不可避免的演技上的难易之别。而且这种难易之别对任何一位天才来说,即便是对于神之子耶稣也是同样存在的。对于演员来说,最难表演的地方就是故乡的剧场了,更不要说在远亲近邻齐聚一堂的房间里了,再有名的演员恐怕也会发挥不好吧。相比之下我已经在家乡身经百炼了,并且取得了相当的成功。像我这样的高手,到他乡来进行表演,自然会万无一失的。竟然第一时间想到几天前上海维密大秀上的奚梦瑶
-
人们相互欺骗,却又不可思议地不会受到丝毫伤害,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彼此在欺骗对方似的,这种毫不遮掩、大大方方、堂而皇之的互不信任的例子,在人世间无处不在。不过,我对相互欺骗这类事情没有多少兴趣。但是就连我自己也不例外,整天靠着扮演滑稽角色欺骗别人。对于那种教科书式的正义、道德之类的东西,我不可能抱有太大的兴趣。对我来说,倒是那些毫不遮掩、大大方方、堂而皇之的相互欺骗地活着,或是有自信这样活下去的人,才是最让我费解的。人们到底也没有教给我人生的真谛。倘若明白了那些真谛的话,我就不会那么畏惧别人,也不会拼命地逗别人发笑了吧。或许也就不必与人们的生活相对立,每天夜晚承受那地狱般的痛苦了吧。总之,我没有向任何人控告那些男女用人对我犯下的罪孽,并不是出于我对人类的不信任,当然更不是因为基督教的影响,而是由于人们对我这个名叫叶藏的人关闭了信任之门之缘故。就连我的父母也时常令我无法理解。
不过,我觉得,我身上那种无法倾诉于人的孤独气息,被许多女性本能地嗅到了,甚至成了多年以后,我被女人们趁机纠缠的种种诱因之一。
也就是说,对于女人来说,我是个能保守恋爱秘密的男人。像我 -
事实上,我的天性和那种耍活宝的人恰恰是相反的。那时候,男女用人不仅教会了我干那个事,还侵犯了我的童贞。现在我知道了,对幼小者干出那种事情,无疑是人所犯下的罪孽中最丑恶、最卑劣的行径。但我还是都忍了下来,甚至觉得由此窥视到了人的某种特质似的。我只能软弱地苦笑。如果我养成了向别人诉说真相的习惯,那么,或许我能够毫不胆怯地向父母告发他们的丑行吧,可是,我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完全了解。我对那种“向别人倾诉”的手段一点也不抱希望。无论是向父亲母亲,还是向警察,或是政府,到头来不是照样被那些老谋深算的人,无理搅三分地驳倒吗?因为我清楚地知道,不公平的事是必然存在的。这一点是明摆着的事实。向别人倾诉原本就是徒劳。所以,我从来不说句真话,除了默默地忍耐着,继续扮演滑稽角色之外别无选择。
-
从小时候开始,就连对于我的家人,我也完全不明白他们有着什么痛苦,整天在思考什么,只是觉得恐惧,无法忍耐这种难堪,以至于小小年纪就变成了搞笑高手。换言之,曾几何时,我变成了一句真话也不说的孩子。
当然,没有人在遭受别人责备与训斥时,会觉得愉快,但我从生气的人们脸上看到了比狮子、鳄鱼、巨龙更可怕的动物本性。平时他们都将这些本性隐藏着,可一旦遇到机会,就会像那些温顺的卧在草原上睡觉的牛,突然甩动自己的尾巴抽死肚子上的牛虻一样凶狠。突然看到人类在生气时暴露出来的这种丑恶本性,我总是感到毛骨悚然般的战栗,一想到这种本性或许是人类赖以生存下去的一种资格,便对自己几近绝望。
我对讨厌的事不敢说讨厌,对喜欢的事,也如同战战兢兢地行窃一般,只能够品味到极其苦涩的滋味,以及难以形容的恐惧感。总之,我甚至缺乏在喜欢与厌恶之间取其一的能力。我感到这一性格是多年以后,最终造成自己所说的那种“充满耻辱的生活”的重要因素之一。 -
人们为何每天都要吃早、中、晚三餐呢?大家都这样神情严肃地吃饭,仿佛吃饭也是种仪式,一家人一天三次在固定的时刻,聚到这个昏暗的房间里,井然有序地坐在自己的饭菜前,即使根本不想吃,也必须低着头,默默地咀嚼着饭菜,向徘徊在屋内的灵魂们祈祷。
我为自身和世间人们的幸福观念不一致深感不安,这份不安的感觉令我夜夜辗转难眠、梦呓呻吟、濒临发狂。我到底是不是幸福的人?虽然从小就常常听大人说我是个幸福的孩子,可是自己却感觉生活在地狱里。反倒是那些认为我幸福的人们生活平平安安的,远比我幸福得多。
我甚至认定自己背负着十个痛苦,哪怕是其中的一个,降临在别人身上的话,都足以要了他的命!总之我不懂得。别人的痛苦的性质和程度,我都完全不懂得。我不懂得那些现实的痛苦——只要吃了饭就可以解决的痛苦,因此才是最强烈的痛苦,是足以将我的那十个痛苦化为乌有的凄惨的阿鼻地狱。可是,他们竟然能够不自杀、不发狂,谈论政治,不绝望、不屈服地继续与生活抗争,并不显得多么痛苦啊?他们不是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利己主义者,深信这是不盲而喻的事,一次也不曾怀疑过自己吗?若如此,的确是快乐的。然而,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人,都以此为满足呢?我不懂得……·只要夜晚熟睡的话,早上就会觉得清爽吗?做了什么梦呢?人们走在路上,脑子里在想什么呢?钱?决不可能只是想钱吧?尽管我曾听说过人是为了吃饭而活着的这句话,但是为了钱而活着这句话却没有听说过,不对,不过,也说不定。不!不明白……我越想越想不明白,只觉得唯有我是世界上的异类,因而更加不安与恐怖。我和别人几乎不说话,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些什么好。
①阿鼻是梵语 Avicinaraka的译音,意译为“无间”,即痛苦无有间断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