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和曼桢认识,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。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四年了——真吓人一跳!马上使他连带地觉得自己已老了许多。日子过得真快,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,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。 …… [ 展开全部 ]
  • 作者:张爱玲
  • 出版社: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  • 定价:28.00元
  • ISBN:9787530208694
  • 2020-01-01 22:59:49 摘录
    一张圆桌面,坐得满满的,曼桢坐在世钧斜对面。世钧觉得今天净跟她一桌吃饭,但是永远有人在一起,而且距离她越来越远了。他实在有点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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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9-07-02 22:26:36 摘录
    他和曼桢认识,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。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四年了——真吓人一跳!马上使他连带地觉得自己老了许多。日子过得真快,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,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。可是对于年轻人,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。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,不过几年的工夫,这几年里面却经过这么许多事情,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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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9:45:20 摘录
    她一直知道的。是她说的,他们回不去了。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今天老是那么迷惘,他是跟时间在挣扎。从前最后一次见面,至少是突如其来的,没有诀别。今天从这里走出去,是永别了,清清楚楚,就跟死了的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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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9:45:19 摘录
    她一直知道的。是她说的,他们回不去了。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今天老是那么迷惘,他是跟时间在挣扎。从前最后一次见面,至少是突如其来的,没有诀别。今天从这里走出去,是永别了,清清楚楚,就跟死了的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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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9:38:15 摘录
    她憔悴多了,幸而她那种微方的脸型,再瘦些也不会怎么走样。
    也幸而她不是跟从前一模一样,要不然一定是梦中相见,不是真的。曼桢笑道:“真是——多少年不见了?”世钧道:“我都不知道你在上海。”曼桢道:“我本来也当你在南京。”
    说的话全被四周奇异的寂静吞了下去,两人也就沉默下来了。
    一路走着,倒已经到了大街上,他没有问她上哪儿去,但是也没有约她去吃饭。两人坐一辆三轮车似乎太触目,无论什么都怕打断了情调,她会说要回去了。
    于是就这么走着,走着,倒看见前面有个霓虹灯招牌,是个馆子。
    世钧便道:“一块吃饭去,好多谈一会:”曼桢果然笑道:“我得回去了,还有点事。你过天跟叔惠玩。”世钩道:“进去坐会儿,不一定要吃绂。”她没说什么。还有好一截子路,等走到那里也就一同进去了。里面方不大,闹哄哄的,正是上座的时候。
    世钧见了,忽然想起来叔惠到他家去吃饭,想必已经来了。

    找了个火车座坐下,点了菜之后,便道:“我去打个电话就来。”又笑着加上一句,“你可别走,我看得见的。”电话就装在店堂后首,要不然他还真有点不放心,宁可不打。他拨了号码,在昏黄的灯下远远的望着曼桢,听见翠芝的声音,恍如隔世。
    橱窗里望出去只看见一片苍茫的马路,沙沙的汽车声。来往得更勤了。
    大玻璃窗上装着霓虹灯青莲色的光管,背面看不出是什么字,甚至于不知道是哪一国的文字,也不知道身在何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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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9:34:12 摘录
    一眼看见里面还有个女客,这种厢房特别狭长,光线奇暗,又还没到上灯时分,先没看出来是曼桢,就已经听见轰的一声,是几丈外另一个躯壳里的血潮澎湃,仿沸有一种音波扑到人身上来,也不知道还是他自已本能的激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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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9:08:41 摘录
    鸿才是对她非常失望。从前因为她总好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,想了她好两年了,就连到手以后,也还觉得恍恍惚惚的,从来没有觉得他是占有了她。她一旦嫁了他,日子长了,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稀罕了,甚至于觉得他是上了当,就像一碗素虾仁,看着是虾仁,其实是洋山芋做的,木木的一点滋味也没有。他先还想着,至少她外场还不错,有她这样一个太太是很有面子的事,所以有一个时期他常常逼着她一同出去应酬,但是她现在简直不行了,和他那些朋友的太太们比起来,一点也不见得出色。她完全无意于修饰,脸色黄黄的,老是带着几分病容,装束也不人时,见了人总是默默无言,有时候人家说话她也听不见,她眼睛里常常有一种呆笨的神情。怎么她到了他手里就变了个人了,鸿才真觉得愤恨。所以他总是跟她吵闹。无论吵得多厉害,曼桢也从来没有跟他翻旧账,说她嫁给他本来不是自愿。她也是因为怕想起从前的事情,想起来只有更伤心。她不提,他当然也就忘了。本来,一结婚以后,结婚前的经过也就变成无足重轻的了,不管当初是谁追求谁,反正一结婚之后就是谁不讲理谁占上风。一天到晚总是鸿才向她寻衅,曼桢是不大和他争执的,根本她觉得她是整个一个人都躺在泥塘里了,还有什么事是值得计较的。什么都没有多大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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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9:02:45 摘录
    鸿才又道:“想想真对不起她。那时候病得那样,我还给她气受,要不然她还许不会死呢。二妹,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,你不要恨你姊姊了。”他这样自怨自艾,其实还是因为心疼钱的缘故,曼桢没想到这一点,见他这样引咎自责,便觉得他这人倒还不是完全没有良心。她究竟涉世未深,她不知道往往越是残暴的人越是怯懦,越是在得意的时候横行不法的人,越是禁不起一点挫折,立刻就矮了一截子,露出一副可怜的脸相。她对鸿才竟于憎恨中生出一丝怜悯,虽然还是不打算理他,却也不愿意使他过于难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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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8:57:34 摘录
    她回到楼上来,她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沙发椅,豫瑾刚才坐在这上面的,椅子上有几块湿印子,是他雨衣上的水痕染上去的。曼桢望着那水渍发了一会呆,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惆怅。
    今天这雨是突然之间下起来的,豫瑾出去的时候未见得带着雨衣,一定是他太太给他把雨衣带到饭馆子里去的。他们当然是感情非常好,这在豫瑾说话的口吻中也可以听得出来。
    那么世钧呢?他的婚后生活是不是也一样的美满?许久没有想起他来了。她自己也以为她的痛苦久已钝化了。但是那痛苦似乎是她身体里面唯一的有生命力的东西,永远是新鲜强烈的,一发作起来就不给她片刻的休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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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8:49:08 摘录
    桥上一辆辆卡车轰隆隆开过去,地面颤抖着,震得人脚底心发麻。她只管背着身子站在桥边,呆呆的向水上望去。不管别人对她怎样坏,就连她自己的姊姊,自己的母亲,都还没有世钧这样的使她伤心。刚才在叔惠家里听到他的消息,她当时是好像开刀的时候上了麻药,糊里糊涂的、倒也不觉得怎样痛苦,现在方才渐渐苏醒过来了,那痛楚也正开始。

    桥下的小船都是黑魑魃的,没有点灯,船上的人想必都睡了。时候大概很晚了,金芳还说叫她一定要回去吃晚饭,因为今天的菜特别好,他们的孩子今天满月。曼桢又想起她自己的孩子,不知道还在人世吗。

    那天晚上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。但是人既然活着,也就这么一天天的活下去了,在这以后不久,她找着了一个事情,在一个学校里教书,待遇并不好,就图它有地方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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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8:44:07 摘录
    霖生留她住在这里,他自己当晚就住到他姊姊家去了。曼桢觉得非常不过意。她不知道穷人在危难中互相照顾是不算什么的,他们永远生活在风雨飘摇中,所以对于遭难的人特别能够同情,而他们的同情心也不像有钱的人一样地为种种顾忌所箝制着。这是她后来慢慢地才感觉到的,当时她只是私自庆幸,刚巧被她碰见霖生和金芳这一对特别义气的夫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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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8:38:47 摘录
    她望着那孩子,孩子只是全心全力地吮吸着乳汁,好像恨不得把她这个人统统喝下去似的。
    她得要赶紧设法离开这医院,也许明天就走,但是她不能带着孩子同走。她自己也前途茫茫,还不知道出去之后是怎样一个情形。孩子丢给她姊姊倒不用担心,她姊姊不会待亏他的,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吗?不过这孩子太瘦弱了,她相信他会死掉的。
    她突然俯下身去恋恋地吻着他。她觉得他们母子一场,是在生与死的边疆上匆匆的遇合,马上就要分开了,然而现在暂时他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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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8:32:41 摘录
    他觉得似乎需要一点解释,因为他一向对翠芝毫无好感,叔惠是比谁都知道得更清楚的。他便说:“从前你记得,我嫂嫂也给我们介绍过的,不过那时候她也还是个小孩,我呢,我那时候大概也有点孩子脾气,越是要给我介绍,我越是不愿意。”他这口吻好像是说,从前那种任性的年轻时代已经过去了,而现在是稳步进入中年,按照他们同一阶层的人们所习惯的生活方式,循规蹈矩的踏上人生的旅程。叔惠听见他这话,倒觉得一阵凄凉。他们在旷野中走着,杨树浦的工厂都放工了,远远近近许多汽笛鸣鸣长鸣,烟囱里的烟,在通红的夕阳天上笔直上升。一群归鸦呱呱叫着在头上飞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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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8:27:43 摘录
    因为世钧的父亲才亡故不久,不能太铺张,所以他们订婚也不预备有什么举动。预定十月里结婚。他和翠芝单独相处的时候,他们常常喜欢谈到将来婚后的情形,翠芝总希望有一天能够到上海去组织小家庭,住什么样的房子,买什么样的家具,墙壁漆什么颜色,或是用什么花纸,一切都是非常具体的。不像从前和曼桢在一起,想到将来共同生活,只觉得飘飘然,却不大能够想像是怎样的一个情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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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8-09-18 17:47:20 摘录
    他跟他家里人是这样说的,说他请叔惠和一位顾小姐来玩两天,顾小姐是叔惠的一个朋友,和他也是同事。他也并不是有意隐瞒。他一向总觉得,家里人对于外来的女友总特别苛刻些,总觉得人家配不上他们自己的人。他不愿意他们用特殊的眼光看待曼桢,雨希望他们能在较自然的情形下见面。至于见面后,对曼桢一定是一致赞成的,这一点他却很有把握。
    沈先生的小心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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